Ellinesun

特别懒。

[靖苏]比肩

比肩

靖王x梅长苏
  
 梅长苏一直记得,他短暂人生中最明媚的十九年,是流连于将军府和演武场中的林家少帅。

梅长苏是个好名字,连一向刻薄讥诮的蔺晨都免不了覆手握着折扇抿了嘴对此供认不讳,尽管他从未问过他,字眼心尖上的用意。那一年,威名赫赫的赤焰军在梅岭被猜忌暗算,纵然林家少帅心有七窍,天纵英才,也没能于当下繁华安稳中窥得一二危机,父亲拼尽全力保他而将他扔下山崖的那一刻,耳边风声夹杂着将士厮杀血拼呼呼作响,眼前的大火几乎烧到他心坎里。

那火,此后在他梦里灼灼了十三年,经久不灭。

幸而他碰到了蔺晨,救命之情恩同再造,他本是必死之人,向死而生经历碎骨重塑之痛,大梦初醒,世上再无骄傲放纵的少帅林家小殊,他是江左盟宗主梅长苏,隐忍负重,只为大计。

他想,蔺晨是不能理解他为何一定要处心积虑重回金陵,卷入这勾心斗角之中的,在这位江湖郎中眼里,人生苦短,自在逍遥的山水远比风云巨变的帝都更有趣,就像那位直肠子的旧友,也同样费解于为何名震天下的麒麟才子要弃捷径而不顾,却漫不经心地看一眼窗外愁云惨淡,嘴角一撇,就选择了自己。

梅长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他总是站在暗处,揣着一副寒凉的硬心肠冷眼旁观,身边还要燃着一丛炙热,从容淡然,处变不惊,字字句句话里藏刀。萧景琰看不上这样阴狠诡谲的谋士,却也带了半信半疑的探究和为报仇雪恨的私心接纳了他的机关算尽。

太平盛世下暗藏着波涛汹涌,一但卷入便再无回头的余地,梅长苏步步小心不敢行差踏错。他是顾全大局瞒了身份,却少不得在时时日日的相处中向他泄露了幽微的踪迹。萧景琰每每想要掌灯细看,或许能作些更具体的揣测,可他又立时把门窗关紧,一双眉眼深不见底,微微一笑就不动声色地毁尸灭迹。

萧景琰不曾见过梅长苏这样的人,他满腹经纶,才华济世,有时也是一腔正义,爱民如子,可更多的时候是冷硬决绝,手段高明,只是漫不经心地转转手里的玉瓷杯就为将死之人挖好了坟墓,为达目的情愿牵连无辜之人一同受累,却在见到他时下一秒收起沾了血的暗箭,嘴角的绽放温润动人:“殿下,久等了。”这样的人绝不能够格成为他萧景琰的知己,萧景琰是黑白分明的人,唯独对这位谋士的归属界定琢磨不透,无处安置。他自诩经历过眼见亲友离世蒙冤的艰难境地,故而喜恶更加泾渭分明,侠义和愤恨索性都热烈些,挂在腰间剑鞘里的不是同情抚恤就是伸张正义,却从未想过梅长苏的伤口也同他一样狰狞,只是撕裂在他看不见的死角旮旯里,暗无天日,不可与人道。因此若说亲近的缘由,除却梅长苏心中的大义,恐怕连萧景琰也分不清有几分来自于他同旧友如出一辙的琐碎习惯。

所以他怒火中烧砍断了那条门铃时,心底流淌着的复杂情绪竟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愤懑更多,还是失望更多。萧景琰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十多年,练就的一副铁血心肠更难容朝中暗涌的权谋争夺,梅长苏的开解让他稍稍松口妥协,却远不到能眼睁睁看着林殊的副将被夏江处决而袖手旁观的地步。

那日他是受人挑拨,梅长苏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阴诡谋士,他总是低眉浅笑,算计人心,而林殊是记忆里张扬侠义的旧日少年,一把大火,一场屠戮,死在遥远的梅岭,事发突然他甚至没收到他的半句遗言。他明白这是对手处心积虑设下的诱人圈套,却不得不赔尽大好前程求一个问心无愧。他眼里心里念着玩伴的副将,旧时的同袍战友,纵然那时时为自己筹谋的人拖着一副半病的身子站在风雪里声嘶力竭地赶来劝阻,他也置若罔闻。梅长苏要阻止他去救林殊的副将,他竭尽全力在他面前与过去的自己断得干净,只言情势不谈旧情,伪装得体不露痕迹,却在他质问他“死后有何颜面面见林殊”时情绪波澜,言不由衷。

梅长苏放弃了显而易见的上上策,一半为了萧景琰,一半为了萧景琰的林殊,尽管他与林殊已是前尘后世,再无半点瓜葛。他费心筹谋,以身犯险,即便陷在悬镜司这种九死一生之地也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夏江怒不可遏质问他来金陵的目的,他条件反射地避重就轻,眼前忽而就出现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他最终从严丝合缝的地牢中逃脱出来,却结结实实地陷入了另一个囹圄。梅长苏是身负使命再生的鬼魅,梅岭的火日日夜夜焚烧在他的脑海里,心尖上,甚至是夜晚入梦时,重压之下唯一不可多得的一丝温暖,竟是萧景琰生动的脸,总能把他从水深火热的前尘往事拉扯回旧日的山清水秀无忧无虑中,抑或是,即便不那么幸运梦到如今的朝局纷乱,他也在病榻缠绵睡梦依稀中半睁双眼,握着他永远火热的手,告诉他“别怕”。

可他始终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萧景琰身边。他曾是名满天下的江湖帮主和受人尊敬的朝廷客卿,但这些,远不及他能披战袍穿铠甲,站在萧景琰身边同他合力抗敌,如影随形,动似双煞。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蔺晨是想着拉着这位永远操不够心的好友前去游山玩水,有他在,挺个一年半载又有何难。梅长苏不是不信他的医术,可他更想留下来,看他大婚、监国、登上皇位,更贪心便是看他一步步江山稳固,政治清明。

萧景琰期盼林殊归来已经太久太久,纵然在梅长苏心里,林殊已死,在别人眼里,他仍然是有着经才纬略的天下第一大帮宗主梅长苏,而在萧景琰心里,他只是上天垂怜归还给他的至交,名讳如何他丝毫不在意,重要的是,他想要以后坦言相告旁人,他与先生,如同一人。

可他最终还是骗了他,只为了他的家国平安。让萧景琰相信他并不难,何况设局之人是心思缜密的江左梅郎,他所做只需要像往常无数次劝谏一样,收敛心绪扼住他的软肋稍加言语宽慰就足以成事。梅长苏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过片刻的心肠起伏,他只记得那夜他站在城楼高处临风而立,月色如水,他眼里尽是看他不够的温情关切,盼他归来,许他一个活在阳光下的权利。

失去了同伴挚友之后,萧景琰孤身一人也没有忘记他们的信仰。他很庆幸往后的日子里再没遇见过可比拟梅长苏的谋臣良将,否则在他们谈笑自若指点山河时他很难不想起那张病容惨淡的脸,眉间是他看不透的被重任压垮的衷肠寸断,他曾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化开了赴死的悲壮,微笑着骗他说,他会回来。

梅长苏死在了出征前,而林殊死在了战场上。

大限将至时,他眼前走马观花是三十多年间不太多的场景,他记得那个红衣少年嘴角抿紧,眼睛专注地盯着剑尖,而他就站在他身旁,白衣胜雪,一招一式,配合天衣无缝。

他记忆里的他与萧景琰,都是站在阳光里的。

他知道萧景琰心里的林殊当是一如既往这般地灿烂昂扬,却从未问过他,在他心里,梅长苏是怎样的人。萧景琰不曾告诉过梅长苏,那夜侯府事变,他深夜未眠等候在苏宅的缘由,除了关切事态发展,更是因时时悬心想亲自看一眼他的安好,他也不曾告诉他,在他被喂下乌金丸从悬镜司捡了半条命出来后,他发疯暴怒恨不得掐死夏江的情绪下,到底隐藏着几许恐惧失去他的心情。

可萧景琰始终记得的是,初见梅长苏时,他一袭白衣,笑容温和得体,瘦削的体态周身环绕着遗世独立的傲然,这份气度同从前的小殊并无二致。梅长苏只是抬眼指了指自己,他就敏锐地意识到,他与他,将来或赴死,或同生,成王败寇,无论如何是掰不开了。而那重生的十三年,梅长苏把自己的命拴在了萧景琰的剑鞘上,在步步为营的精密筹划中暗自同他比肩。

所谓知己好友,自当如是。

太子登基后的某日,风和日丽,现世太平。萧景琰正襟危坐于书房,听面前文武汇报近期事宜。

忠心耿耿的大统领单膝跪地,半步上前一拱手:“军队已编制完毕,请陛下赐名。”

他略一沉吟,沾了墨汁的狼毫一挥,在宣纸上郑重地写下三个字:“长林军。”

按照他的预想,他以后还会纳妃、生子,会安坐于高高在上的宝座上睥睨群臣,也会考纳忠臣良柬,竭尽心力选贤与能,独自一人时,他会想起曾经的旧友对他说的话:“走下去,带着你的一颗赤子之心。”

end.

评论(2)

热度(41)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